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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兼程(0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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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舒顏雖然說了要跟沈自酌坦白,可直到譚如意的學校放暑假了,都沒有絲毫動靜。譚如意偶爾聽沈自酌提及,說唐舒顏出院後就一直在家休息,之後回了趟老家,也有好一陣子沒去公司了。

學校開始進入期末考試階段,譚如意再沒有心思去操心別人。至於領證的事,兩人商量好,等學校放假了,挑一個清閑的日子,再去民政局。

學校正式放假,過了兩天,之前同馬老師商量的少年宮的補習班開始上課。

譚如意每天上四節課,帶兩個班,只教作文。將孩子送來少年宮的家長,也並未指望著孩子學業精進多少,只不過工作繁忙,找個安全可靠的地方托管而已。但譚如意並不敷衍了事,她這個人雖然性格溫和,對待工作卻格外吹毛求疵。為了教好兩個班的學生,自己仔仔細細地設計了課程內容,包括閱讀、訓練、講評的各個方面。

她每天上午上完課,下午就回去批改作文。因為太過較真,力求做到因材施教,盤算下來,每天的空閑時間竟然比她正式上課的時候還要少。

有一次吃過晚飯,還剩七八本的作文沒改,沈自酌打掃完廚房去書房,見譚如意仍然伏案工作,便搬了張椅子坐到她對面,“還沒改完,?”

譚如意點頭,“我現在正在改的這一份,別人都是往正確的句子裏面摻病句,他倒好,完全反過來了。錯別字也多,一個一個找的我頭疼,”

沈自酌笑起來,“幸好你沒有看過我的作文考試,譚老師。”

譚如意擡眼看他,“你作文不好嗎?”

“不太好,高中語文老師說我不論是記敘文,議論文,還是抒情散文,全像一板一眼的產品說明書。”

譚如意撲哧一笑,“那你高考語文多少?”

“一百二十分。這還是在老師的逼迫之下背了一個月的餘秋雨的結果,”

譚如意頓時覺得平衡了,“這就叫聞道有先後,術業有專攻。”

沈自酌往她正在批改的作業本看了一眼,“還剩多少?”

“不多了,還剩五本,馬上改完。”

“要我陪你嗎?”

譚如意趕緊搖頭,“千萬別,”她擡頭看著沈自酌,臉有些發熱,低聲說,“你在跟前,我可沒法好好工作。”

沈自酌笑起來,從椅子上站起來,雙手撐著案沿,身體向前探去,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。

他今次穿了件淺灰色的襯衫,衣袖挽起來,露出手臂利落的線條,傾身向前的狡黠模樣,哪裏像個二十八歲的男人。譚如意想到上回同他一起伏案工作,似乎就是在那時,埋下了今日的伏筆。

譚如意喃喃道:“歌德真是個偉大的作家。”

沈自酌沒聽清楚,“你說什麽?”

譚如意被他身影籠罩著,呼吸間盡是他身上輕淺的氣息。只好伸手去推他,“快走吧!”

譚如意在書房的單人床仍然維持原樣,不過現在只是個擺設了。其實自初次之後,兩人度過了一段十分尷尬的時期。那時譚如意拿不定主意,洗完澡之後仍舊打算去書房睡,已走到門口了,沈自酌從臥室探出頭來,“如意,過來幫個忙。”

譚如意“哦”了一聲,順從地走過去。

“有條領帶,深藍色條紋的……”

譚如意忙說:“在陽臺上。”說著打開陽臺門,將晾在架子上的領帶取下來。低頭遞給沈自酌的時候,卻讓他一把捉住手指。

“書房的床太小了,今後就在這裏睡吧。”

譚如意眼皮顫了一下,沒作聲,臉頰卻燒灼起來。

沈自酌似乎也不好意思,拳頭遮著嘴輕咳一聲,“我沒有別的意思……”

“我知道的。”

兩個年齡加起來超過五十的人,面對面站著,竟像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一樣手足無措。如此又過了數日,好歹漸漸放開了。

譚如意改完作業出去,沈自酌正在看新聞,聽見動靜了,伸手拍了拍自己旁邊。譚如意坐過去,沈自酌轉頭看她,“後天有沒有時間?”

譚如意知道他是說領證的事,點頭道:“有的。”

然而話音剛落,譚如意才想起來戶口本並不在自己手上,她讀大學的時候,戶口跟著遷去了學校;但畢業之後,又遷回了原籍。如今還放在家裏,得回去一趟拿過來。

譚如意跟馬老師商量調了課,第二天一早就回家去了。她請了兩天假,在家裏住了一晚,第二天同譚爺爺提起戶口本的事。

譚爺爺喜出望外,“這是……這是打算領證了?”

譚如意含笑點頭。

“好,你就知道小沈這孩子辦事踏實。”當即站起身,走進臥室打開衣櫃,將中間的抽屜拉開。

重要的證件,譚爺爺都習慣放在這裏面。他將存折,當年的結婚證,同如意奶奶的合照等一一翻出來,找了半天,疑惑道,“怎麽找不到了,上回辦醫保還用過的呀。”

譚如意走過來,“怎麽了?”

譚爺爺索性將抽屜抽出來,所有東西都倒在床上,全部翻檢過了,然而仍是沒有找到戶口本。

譚爺爺臉色一沈,“給你爸打電話。”

譚如意心裏也是一沈,掏出手機來撥了號碼。剛一接通,譚爺爺將手機搶過去,“戶口本放哪兒去了?”

“在我這兒啊。”

譚爺爺強忍怒氣,“趕緊給我送回來,如意要跟小沈領證。”

“喲?這就打算領證啦?”譚衛國醉醺醺道,“發展得倒快,也不跟我這個做父親的說一聲。”

“你好意思說,你有當爸爸的樣子嗎?趕緊給我送回來!”

譚衛國哈哈笑起來,“那不行,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。證還沒領呢,就六親不認了,要真領了證,成了名正言順的沈家人,您和我都等著喝西北風去吧!”

譚爺爺氣得要命,“嘿!你以為沒了你,他們還領不成這個證了?”

譚如意心裏沈重,卻還得打起精神安慰譚爺爺。

譚爺爺說:“沒事兒,咱們去補辦一個!”

然而譚如意那張戶口簿上的業主是譚衛國,去戶籍管理處打聽過了才知道,即便要補辦,也還得譚衛國出面,或者讓他出具委托書。

從戶籍管理處出來,譚如意渾身無力,屈腿坐在門口的臺階上,頭埋在臂間,想哭卻哭不出來。

她早知道,事情不可能這麽輕易。她這輩子,不管管遇到什麽好事兒,最後總會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。

小學的時候被選進班裏的舞蹈隊參加兒童節匯演,由於譚衛國舍不得出四十塊錢的服裝費,她不得不得不以家中有事為借口退出;中考的時候,本是考了一所更好的高中,也是因為譚衛國舍不得學費,沒有去成;若不是她以死威脅,恐怕讀大學也要被耽誤了。現在也跟鎮上的那些女孩子一樣,早早的嫁了人,生兩個泥猴般的孩子,一輩子就這麽稀裏糊塗定了型。

她想她上輩子一定是欠了譚衛國的,否則為什麽他總要事事與她作對。二十多年來沒過一天喜樂的日子,好不容易擺脫了泥沼,卻又在最後一刻,被他一把拉回了地獄,譚如意捂著眼睛,眼淚劈裏啪啦往下落,滴在跟前的水泥地上。

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,譚如意掏出來看了一眼,是沈自酌打來的。她咬緊嘴唇,猶豫了一瞬,伸手掐斷了。

沈自酌又撥過來。反覆三次,譚如意再也狠不下心。

沈自酌聲音急促:“怎麽不接電話……”

譚如意一聽見他的聲音,“哇”一下哭出來,“沈先生……”

沈自酌忙問:“發生什麽事了?”

譚如意抽抽搭搭地將事情講了一遍,沈自酌那邊沈默下去,過了片刻,沈聲開口,“你等著我。”又十分懊惱,“早知道跟你一起回來。”

電話掛斷前,沈自酌安撫道:“沒事,你先回去等我,別讓爺爺擔心。”

掛了電話,譚如意將眼睛抹了一把,站起身擡起鞋尖將水泥地上洇開的淚水擦掉了。不想回去讓譚爺爺見到這個失魂落魄的模樣,她起身朝橋邊走去。

正是放暑假的時候,橋底下的河裏滿是游泳嬉鬧的孩子,笑聲響徹雲霄。譚如意漠然看著,只覺得那笑聲離自己非常的遠;下午的日頭十分灼熱,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出一絲暖意,塵世的一切,也仿佛離得非常遠。

站了一會兒,曬得頭暈,譚如意在橋墩下尋了一處陰涼的石墩坐下,沈默坐著,直到日光西斜,夕陽將西邊暗藍的天空染透,泣血一般。嬉鬧的孩子一個一個回家吃飯了,天色一寸一寸暗下去,河畔的民居漸次亮起了燈光。

譚如意手機又響起來,沈自酌聲音急促,“你在哪兒?”譚如意緩緩站起身,朝著橋那邊看了一眼,啞聲道:“我在橋上,馬上回來。”

掛了電話,她沿著臺階走回橋上,走了幾步,忽聽見那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。暮色之中,一道身影正朝著自己飛奔而來。

譚如意不由頓下來,過了片刻,那身影已到了跟前,將她一把抱住,抱得很緊,仿佛肋骨都要被他箍斷了。

沈自酌呼吸急促而沈重,一聲一聲砸在她心上,“你別嚇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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